那一年我七歲，是第一次見到她。

 

＊

​

​

我是在湖邊發現她的，好長好黑的頭髮和好白的皮膚，跟好藍好藍的眼睛——還是孩子的我詞彙量不多，就覺得是個漂亮的大姐姐。但，她身上沒有穿任何一件衣服。有些好奇的我跑了過去，朝著她說話。

​

​

「大姐姐，妳為什麼在這邊？」
她看了我一眼，卻沒有任何反應。

​

「妳沒穿衣服會著涼的。」
她眨了幾下眼，還是沒有其他反應。

​

「我家在這附近，我帶妳回去，媽媽應該有衣服給妳穿！」
我拉起她的手，她沒有反應，卻站起身子跟著我走。

 

想當然爾，衣不蔽體的妙齡女子吸引村落大部分人的眼光，女人多半是帶著驚訝或是厭惡，男人則幾乎是盯著那副美麗潔白的軀體不放。現在想來，自己還真是做了相當愚蠢的事情——當然，母親也報以像是在看著什麼髒東西的眼光般，先是破口大罵我在做什麼、怎麼帶了個光溜溜的女人回來。就算我解釋著看到她一個人不會說話衣服也沒穿的樣子很可憐，母親依舊是憤怒的樣子說著家裡沒有多餘的錢再養一個女人，隨便丟了件衣服給大姐姐以後就要我把她帶回原來的地方。

​

我感覺有些難過，大姐姐不會講話、沒穿衣服、看起來這麼孤單，為什麼大家都對她這麼討厭呢？

​

「約翰、你想幫這個姐姐嗎？」
「爸爸...對、為什麼大家都討厭這個姐姐呢？她又沒有做壞事！」
「善良的約翰，你說得沒錯，那我們一起幫幫她吧！」
「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但是要瞞著媽媽喔，你看她那麼生氣的樣子，知道了以後肯定不會讓我們繼續幫大姐姐了。」
「好！謝謝爸爸！」

​

那天開始，我跟大姐姐的神奇生活就開始了。

​

​

＊

​

​

因為她不能住家裡，所以我跟爸爸把她帶到附近的山洞裏面，還從家裡偷拿了一些東西給她。媽媽不穿的舊衣服、馬廄的乾草和破布鋪成的床、一盞燈和一些燈油、還有簡單的餐具和食物。大姐姐雖然不會說話，但是很溫柔，每當我從家裡帶了食物來，她總會摸摸我的頭、對我微微笑。跟她在一起很開心，有時候、我會讀自己的繪本給她聽，還會教大姐姐說話。我覺得她的聲音很好聽，我希望能聽到大姐姐講更多話，所以也更勤奮地學習。
除了幫家裡的活兒，我幾乎沒有再跟村裡的孩子們玩，而是在家裡用功念書，有空閒就往山洞跑。就這樣幾年過去，我考上城市裡的好學校，必須得離開家裡。爸爸媽媽因為偏僻的村落出了個優秀的學生而自豪，而且我還拿到豐厚的獎助學金能夠補貼家用，所以他們都非常支持我去城裡念書。

 

 

那一年我十三歲，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那個陪我大半童年的大姐姐。

​

​

「大姐姐，我得去城裡念書，可能沒辦法經常來看妳了。」
「嗯。」
「妳自己一個人要好好照顧自己喔。」
「嗯。」
「我跟父親說過了，他會好好照顧妳的，所以妳不要擔心。」
「嗯。」
「我明天就要出發......」

「約翰、」

​

​

一直微笑著沒有回應太多語句的她，用一直以來都比我還大還白皙柔軟的手握住我還是孩子的手。

​

​

「我會等你的，好好照顧自己。」

然後她輕輕地擁抱我，帶著那一股說不上來的花香味。

​

​

＊

​

​

在學校的生活都挺愉快的，如果要說有什麼遺憾大概就是一年只能回去家裡一次。我長大了，不知道什麼時候起身高就超越了父母，看著他們日漸佝僂，我也意識到對父親來說要再照顧大姐姐會是很大的負擔。我知道總有一天大姐姐必須離開我們，所以在那之前只要可以跟她見面，我都會教她一些謀生的技能。

​

她不再像是當初那個人偶的樣子，而真真正正就像個漂亮的人類。

​

​

「大姐姐，父親受傷，他沒辦法再來看妳了。」
「嗯。」
「我想把父母也接來城裡住，還有妳。」
「......」
「我很喜歡大姐姐，可以跟我在一起嗎？」
「......」

「親愛的約翰，我不適合你。」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