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Diana
Nidhoggur
魔藥房訪客-11 幻痛
看著眼前的兩個人——呃不、是一隻半龍和一個人,一個翅膀都張了開、另一個架式早早擺了出來,雖然是司空見慣的場景,她還是毫不厭煩的繼續享受拉斯洛帶來的美酒、配上眼前準備上演的武打劇。
「記得別打壞魔藥房——否則你們都知道吧?」
黛安娜用非常燦爛純真完全無害的笑容對兩人如此說著。
拉斯洛本都準備好了施放魔法的架式,卻在聽聞一旁黛安娜溫馨輕柔的提醒聲時整個身體都震顫了起來,這並非他第一次在黛安娜的魔藥房旁和那位半龍比試,想當然耳,不小心意外波及無辜的可憐工坊的戰績也是相當輝煌了。
「遵、遵命...大姊...」拉斯洛有些心虛,大多時候打壞魔藥房的人都是自己,誰叫子彈不長眼睛,左一槍右一槍,脆弱的木板也就慘遭掛彩了。男人有些猶豫地想了想,最後還是決定把手中的大口徑手槍掛回腰間,正巧這一次他也想嘗試一點新戰術。
半龍只是瞥了一眼藍黑色的魔女,爪子就直接往拉斯洛身上招呼去了——反正黛安娜沒有善待過牠,再說真的打破魔藥房,魔女也有魔法可以解決。
尼德霍格的翅膀因為是不完全的,所以牠雖然可以飛卻沒辦法滯空太久,多半還是地面打近身戰,造就牠體術上堅韌且強勁。且龍的體力和魔法加成在牠身上,令尼德霍格可以使用的招數也很多。人類的兵器大概也能使用得上手,可牠還是習慣赤手空拳。
見對方迅速地往自己襲來,拉斯洛趕緊將雙手前臂交叉成十字狀擺在胸前,張開了一面直徑約60公分,閃著微弱黃光的保護盾。多年前在那棟古堡裡習得的招數看來自己還沒忘——雖說像那樣艱苦的回憶恐怕想忘也忘不了。
半龍的爪子直直砸在了護盾上,強大的衝擊力讓拉斯洛雙手發麻,眼前的傢伙恐怕一點也沒放水。他們有許多次交手過的經驗,彼此都深知對方的習性和招式,拉斯洛從法爾卡斯家繼承而來的轉嫁魔法雖說強大,可那僅僅利於對付陌生的敵人,在面對理解自己魔法術式運作方法的對手時,他們往往會試圖避免讓拉斯洛取得自己的身體部分。
「今天特別有精神哪?」他透過半透明的護盾朝那人揚起嘴角,想要獲勝就得出奇不意,在那之前先把氣氛給炒熱吧!
「怎麼、你不也是?」
擋掉牠的攻擊後還能笑著說話,倒是看起來還很餘裕?尼德霍格張開那不完整的雙翼,將方才從拉斯洛的護頓上反彈回來的作用力抵銷了去。往後退了幾步重新站穩腳步,牠血紅的雙眼越發深邃——
「你不來、我就過去了。」
黛安娜聽著半龍的低音和那纏繞無情與冷漠的空氣,知道尼德霍格下一招恐怕會來個相當大的。
別把她的魔藥房打太大洞就好,修復也是挺麻煩的。
「求之不得呢?」拉斯洛加大了手中魔力的濃度,將護盾的結實程度提升了百分之五十,他細思著任何能夠轉守為攻的機會,嘴上卻是沒停下過挑釁,他知道只要攻擊的次數增加了,肯定有機會可以找到破綻。
「看看是龍的血統厲害,還是我的魔法厲害?」男人略微打開了雙腳站穩姿勢,準備好接受即將到來的衝擊,即使他出身不凡,擁有高純度的魔力體質,但拉斯洛也清楚明白自己所會的防禦魔法不過是皮毛,他向來不是被家族重點栽培的那一個,因此他所擁有的僅是在黑市打滾所累積起來的實戰經驗。
對方的話都還沒說完,半龍的翅膀張開到了極限。
尼德霍格的尖牙前出現了鮮紅色的能量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姿捲起空氣,並將體內的火焰燃燒到極致——是的,牠是隻不完整的龍。可牠作為龍的那部分,卻是相當稀有且強大的。至今除了黛安娜,目擊且知道牠狂暴完型的人可謂少之又少,拉斯洛正是其中一個。
傲慢的眼不容任何一點挑釁,比岩漿還要炙熱的大團火焰就這樣用超高速集中拉斯洛的護盾,迸發強烈的火花,碎開的紅色破片四散、在兩人的周遭零星地燃起火苗。
一道火光瞬間向著護盾衝擊,拉斯洛雖提前站穩了腳步,卻仍然不敵半龍強大烈焰的侵襲,身邊呼嘯而過的熱風魔力濃度瞬間增幅,輕而易舉地一把破壞了他的防禦術式。
見護盾已然產生巨大裂痕,接下來用不著兩秒就會完全崩潰,拉斯洛果斷放棄和這驚人的火焰硬槓,當機立斷地往側邊翻滾,這下身的重心都還沒站穩,手中的護盾便應聲碎裂,留了一地黃光粉末。
「呼...看來是一比零啊。」他轉身看看自己的身後,即使已經用最快的速度閃避,但大衣的衣襬仍然被完全燒焦。拉斯洛能感受到自己的手臂皮膚正在快速再生——受惠於妖精女王加護的能力,若不是自己身上配戴著這種魔力礦石,恐怕命運會如同那可憐的衣襬一般。
啊、屋頂......
黛安娜看著被打出個洞的魔藥房,雖然不是不能修補的程度但就、還是會心痛。這筆帳等打完得認真算算,她心裡已經開始在想到時候該怎麼好好奴役尼德霍格了。
「還行、」
完全不是很在意自己的招波及到誰又或打壞什麼東西,半龍朝向眼前的男人露出狂妄的笑容。剛才那一擊徹底把牠的殺戮本能沸騰起來,燒紅的爪子看來正渴望鮮血。
「你不應該只有這樣、小子,」過往交手也不少次,尼德霍格知道眼前的男人實力絕對不僅於此。牠還要更多更刺激的戰鬥——「不、拉斯洛,拿出你的真本事吧。」
「那當然,我這都還沒練夠呢?」拉斯洛右手一揮,從面前喚出了一張浮空的魔法投影,上頭印有複雜而規整的卡巴拉之樹圖騰。若非必要,他一般不在他人面前展露過多自身的魔法,魔女間的主流流派總是好認——赫密斯、占星、煉金、卡巴拉,對於逃家多年而不想被認出的他而言,恣意使用魔法並不是個明智的選擇。只不過,在這裡的情況又不一樣了。
「那麼這招如何——!」男人將大手移動到卡巴拉之樹的第五位質點,圓圈裡瞬間泛起白光,他向前伸直了手臂,頓時有十支以魔力凝聚的大劍出現在尼德霍格的背後,拉斯洛收緊手掌,一刻間,大劍全數往半龍所在的位置向下刺擊。
尼德霍格拍動牠巨大的翅膀——雖然牠無法使用翅膀飛行,但這雙翼在戰鬥時仍然可以給牠許多幫助。翅膀形成的屏障加上牠的尾巴和龍爪打碎了幾支魔劍,可不完整的骨翼還是沒能阻擋所有攻擊。其中一把就這樣子紮紮實實插進牠的左手臂。
牠沒有任何猶豫直接拔出,並將劍丟往一旁。
手臂上傷口頓時湧出大量鮮血,劇烈的疼痛直擊腦門。半龍即使受傷也不是很介意,因為牠正在享受戰鬥的快感,無論是自己的爪子穿透別人或是敵人的攻擊打中自己,對牠來說都是強力的興奮劑,只會更激發牠殺戮的本能。
眼前這小子沒那麼弱到會被牠一爪解決,所以才能像這樣無所顧忌地攻擊。
心臟更加狂躁,尼德霍格露出猙獰的笑容。拔出劍的下一個瞬間,腳掌一個蹬地就朝著拉斯洛加速而去,因汨汨血流而染紅的龍爪伸長,扣向他的胸膛。
「哼,雖然不是第一次見識了,不過龍族的體能果然不是蓋的啊...」他故作悠然地勉強扯出一個笑,被完整刺中手臂卻依然能夠自如活動的,再怎麼說也絕非人類能夠做到的範疇。折碎的大劍化為幾個細小的瑪那結晶逸散到空氣當中,又順著拉斯洛的方向逐漸回流。
「...嘖!」魔力都還沒有回收完全,那雙鋒利的爪子便迅速移動到他的眼前,拉斯洛奮力向後仰試圖閃避,卻仍然在腿上留下了幾道血痕,他吃痛般地發出一聲悶哼,與對方拉開了一段距離。
「看來面對你時不用真本事果然不行哪?」腿上的傷痕已經快速復原,褲管上多了許多裂縫。男人轉轉手腕,重新拔出插在腰間的獵槍,速度上還差得太遠,想想看來今次要練習新招的打算是無法實現了。
「還不拿出真本事就逼你拿出真本事。」
聽到對方的話語顯得有些不悅,竟然沒拿出全力打?別開玩笑了!尼德霍格因憤怒更加鮮紅的雙眼張大,翅膀大開到極限,黑色的長髮也隨著詭異的風而擺動——
紅色的火焰再一次聚集。
「喂喂,我這不是才剛治好燒傷的皮膚嗎?」見眼前人又再度使出大招,拉斯洛不禁感嘆龍種的魔力濃度果然不是凡人所能企及啊。他從右腿綁帶上的小盒子裡掏出兩枚子彈——以天馬的犄角磨製而成的火藥粉末,魔力穿透度比一般的子彈還要高上不只一個檔次,北方黑市的高檔貨。
男人向前架起手中的獵槍,將身上的魔力都集中到了槍管處,他瞇起左眼,抓準對方出招的時機同時扣下了扳機...!眼前兩股強大的魔力流互相撞擊,迸發出了比燈塔還要更熾烈的白光,拉斯洛抬起左手臂掩護自己的臉部,他能感覺到有一股強烈的熱流從他的身邊呼嘯而過,颶風將他的頭髮給完全吹亂,一瞬間,視線所及全是塵土。
「咳、咳咳...!見鬼了,天馬犄角碰上龍族的烈焰是會發生這種爆炸的嗎......」拉斯洛無奈地脫下身後的大衣用力搧起風來,他是真沒料到魔力對撞的結果竟會比想像中來得更誇張,看來幻想種之間的較量果然完全是另一個級別的啊......
待空氣中的塵土被悉數吹盡後,恢復視線的拉斯洛這才注意到好像哪裡不對——眼前本應是溫馨可愛的魔藥房,屋頂竟然被開出了五個大洞!想都不用想就知道,這罪魁禍首肯定是剛剛的對撞所產生的流彈...!拉斯洛驚覺不妙,臉色隨即變得詭異起來,完全不敢轉過身去面對魔藥房的主人。
趁著拉斯洛愣在原地,尼德霍格的龍爪直接往他身上招呼過去。一掌就將人撂倒在地,本想再接下去給他致命一擊的,半龍卻被脖頸上突如其來的強大力道給往後拉倒在地——鎖鏈響亮的敲擊聲幾乎凍結了空氣。
「哎呀、」冷豔的黑色身影踩著悠然的腳步介入兩方的戰鬥,不知何時換上全黑魔女服的黛安娜扯了扯手上的白色鎖鏈,令尼德霍格又被拖行好段距離。
「妳搞什麼!?」
牠抓住鎖鏈嘗試掙扎——雖然只是徒勞無功,那可是契約的鎖鏈,讓牠無法反抗黛安娜的證明。不管再怎麼想逃離,鎖鏈都只會纏得更緊。
黛安娜只要用出了鎖鏈,尼德霍格就只能出一張嘴,什麼也做不到。
「這可是我的台詞,尼德霍格,」她的嘴角依舊是優美的笑容,但仔細觀察可以發現眉間已經爆開了青筋。「恭喜你贏了戰鬥,不過你和親愛的拉斯洛是要怎麼賠償我可憐的魔藥房呢?」
耳邊聽聞鎖鏈碰撞的清脆的聲音,拉斯洛心裡明白他的對手已經壯烈犧牲,但恐怕自己待會兒的命運也是凶多吉少!男人全身僵硬,終於鼓起勇氣慢慢轉過身,並且立刻用他此生最慫的表情擺出討好的樣子,甚至讓人產生可以在拉斯洛的頭上看見低垂的狗耳朵的錯覺。
「大、大姐......」他用著極其不自然的奇怪姿勢搓著手,若是仔細觀察的話,還能發現他的指節泛白,甚至還在輕輕顫抖:
「不、不小心又調皮了...哈、哈哈......」拉斯洛邊結巴邊試圖轉移焦點,在打算舉起手抓抓頭時才發現,那罪魁禍首的兇器獵槍還在自己手上呢!他心裡暗叫不妙,立即把雙手揹到了背後,乖巧得像隻小狗狗。
「我記得你們好像調皮不少次呢、親愛的拉斯洛。」
嗯、講話的語氣裡面還能看見粗體字,黛安娜明明笑得挺溫柔卻讓人感覺有陰風陣陣吹過。雖然眼前可愛的小狗確實挺得她喜愛,但並不代表就能放過他們。
黛安娜不顧在地上被拖行而大吼大叫的尼德霍格就這樣走向拉斯洛,男人雖然身長有183公分,但她原本就有178公分的身高加上將近十公分的高跟鞋,現在根本是用俯視在看人。纖長的食指抬起男人的下顎,一如往常美好的笑容注視對方。
「你覺得把你跟滿月之夜的尼德霍格關在一起好呢?還是穿女裝幫我修屋頂好呢?噢、或許你會喜歡幫我洗澡?」
剛剛才想著在法爾卡斯家受訓練的日子很艱苦呢,然而外面的世界分明更可怕個數百倍啊!拉斯洛被眼前的魔女給輕輕抬起了下巴,明明那人臉上掛著的是連精靈都相形見絀的美麗容貌,那抹笑容此時卻震得他背脊發涼,他只得閉上雙眼,全身顫慄的趕緊求饒:
「大、大姐饒命...」瞧瞧這位在黑市裡隻手遮天的地方角頭,此時卻連聲音都飄忽起來,只差沒有哭哭啼啼的,當場作罰跪姿舉起雙手了:「我、我願意接受大姐的懲罰....饒命....」
拉斯洛那欲哭無淚的表情讓黛安娜的心情好了不少,抬起他下顎的手指點住對方的唇,她勾起了邪魅的角度,一個施力推開男人的同時抓住自己左手的鎖鏈一個拉扯就讓尼德霍格直接飛到她和男人的中間四腳朝天。
「黛安娜妳、」
「既然這麼喜歡打,就讓你們打個夠——記得打完還是要把我可憐又無辜的魔藥房給修好。」
話語才落就張開魔法陣把尼德霍格和拉斯洛都關進去。
等到滿月才關也太久了,反正就在那什麼都沒有的白色空間關一個晚上而已,打不打都是他們的事情,黛安娜不是很有興趣。
總之,早上要出來幫她修魔藥房——現在她先自己隨便修一修,等他們出來以後再把原來的洞都打回原樣讓他們修去。
「等、等等,大姐...!」他還沒來得及再多說什麼,突地周圍便升起了一道閃著光的魔法陣,將一人一龍給關了起來。拉斯洛迅速起身,滑稽地連滾帶爬趕緊摸上那道光壁,卻仍然來不及趕上魔法陣閉合的速度,只得嘆了口氣,背過身來沿著光壁緩緩蹲下。
「唉——原本以為天馬的犄角會是個突破口呢......你們幻想種的魔力濃度都這麼硬的嗎?」拉斯洛看看尼德霍格,半是哀怨半是抱怨的喃喃自語著。他將兩邊手臂給打直擱在了膝蓋上,蹲姿看上去就像個小地痞流氓:
「說起來...肚子好餓啊...」男人有氣無力地低下頭,肚子不爭氣地咕嚕咕嚕叫了起來。
「......不知道。」
尼德霍格撇了一眼同樣被關起來的男人,自顧自地一屁股就坐到地上。什麼魔力濃度,就算他以前是教師,這種魔法的專業知識可完全沒學過。頂多就知道龍和天馬都是傳說生物這種程度,也就談不上給拉斯洛什麼正確的回應。
不過確實,打完架真的是有點餓了。
「啊、」
幾乎是瞬間的事情,白色空間非常突然地開個大洞,一只白皙的手配合那對現在的尼德霍格來說非常可恨的聲音就這樣從縫隙中伸了進來。「打完架記得吃點東西,早上你們可還得幫我修魔藥房。」
前後不超過十秒的事情。
於是地面散落不少吃的,除了麵包就是肉啊火腿啊起司啊香腸啊這種很好下酒又能填飽肚子的東西。但就像是在嘲諷他們一樣,旁邊落下來的是黛安娜喝下午茶常用的茶壺和茶杯,裡面還貼心地泡了茉莉花茶。
尼德霍格簡直想用他的爪子一掌拍碎那個圓滾滾又可愛的茶壺,看起來實在太刺眼了。
「嗚...黛安娜大姐...」沒出息的男人還在委委屈屈地呈現小狗貌,他看著地面擺著的各種食物,喉嚨深處渴望美酒的感覺瞬間翻湧而出,簡直要被饞哭了。然而拉斯洛卻是絲毫不敢造次,只是不爭氣地舉著麵包乖巧嚼著,哪裡還有平時那威武跋扈的態勢。
他用空出來的一隻手將火腿推到半龍人的眼前,似乎是在勸諫對方別再掙扎了,先吃飽再說。而後半晌,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一般,拉斯洛靈光一閃,稍稍偏過頭用著中等的音量說著:「下次用獅鷲的獠牙試試看好了,雖然濃度不如天馬犄角那麼高,不過速度卻很快哪——」
「啊、修房子的建材......也帶來一些好了。」彷彿已經預料到下一次大戰後的結果(不如說多年下來都是這樣的),拉斯洛自顧自打算將黛安娜的魔藥房好好更新一番,先前被自己給換過沒多久的木製小窗已經被剛剛的流彈給無情粉碎,意外總是猝不及防。
像是認命般地拿起男人遞來的火腿,尼德霍格嘆了一口氣後張嘴咬下,一邊聽著拉斯洛的自言自語一邊進食。
敢情這小鬼是把牠當成實驗台了,有什麼武器就拿來給牠試刀。嘛、牠是不反對,反正多了一個可以打架的對手,也算時不時舒展筋骨的好方法。至於修房子的話也不算難事,在拉斯洛沒加入修房子行列以前,黛安娜的魔藥房一直是只有牠在修繕的。自從這小子時不時找牠打架以來,就多了個可以修房子的勞力,而且還自帶提供建材。
說實話省事多了。
於是牠和拉斯洛就這樣填飽肚子,然後直接進入夢鄉。畢竟牠們也沒有打架的理由了,這時候還做多餘的事浪費隔天重勞動的體力並不是明智之舉。
*
「好了,親愛的拉斯洛,我不管你今天還有些什麼工作,你現在就得給我拿材料來修魔藥房。」
黛安娜翹著白皙而纖長的雙腿,居高臨下地看著疊在一團的拉斯洛和尼德霍格。人都還沒醒來就被丟到藍黑色魔女的面前,半龍感覺自己的心情實在是不能再差了。嘗試動了動自己的翅膀,牠皺起眉頭朝著壓在自己身上的拉斯洛不悅地開口。
「......小子、讓開。」
「唔、」拉斯洛眨眨尚未完全適應光線的雙眼,艱難地試著起身,昨日的戰鬥消耗了他不少的精力,雖說戰鬥時間說不算長,可大量的魔力耗損依然讓他的反應變得有些遲鈍:「我是......什麼時候睡著的......唔哇!」
待身下的尼德霍格開口,拉斯洛這才驚覺自己完全壓在了他的對手身上,而作為一個正常身型的成年男性,即使不致過於誇張,但拉斯洛的體重也實在說不上輕。
「抱歉抱歉、」男人趕緊從那人身上翻滾下來,拉斯洛深知自己的睡相向來不怎麼樣,不知道昨晚有沒有莫名其妙出拳揍了對方一下,他還記得剛從法爾卡斯家逃出來時,在青年旅館被他揍哭了的那位少年。想到這,拉斯洛心虛地摸摸鼻子,嘗試轉移焦點:
「黛安娜大姐,除了不小心打壞的地方以外,妳還有沒有想要更新的地方哪?我看門把上金屬的部分已經許久未翻新了?」
半龍站起身活動了下筋骨,即使真身的牠身體較為結實、體重也不輕,被強迫趴在地面身上還有其他東西的感覺是挺不好的。
然後牠僅撇了眼前的主人一眼,就看向其他地方。
小子要是又拿誇張的建材來,黛安娜估計又會發火,希望他能長點心眼。
尼德霍格默默地嘆了口氣。
「老樣子,你想怎麼做就怎麼做吧。」知道拉斯洛是想轉移話題,也瞭解對方經過一晚上禁閉的反省應該是學乖了,黛安娜坐在沙發椅上翹起長長的腿,可美艷的臉上仍然沒有什麼笑容。
「......記得別修得太過火。」
還記得有次這孩子拿了相當高級的大理石柱說要翻修,她差點沒用她那墨黑的高跟鞋往他身上踩下去。
看著眼前黑髮魔女的模樣,興許是想起了上一次自己出糗的表現,拉斯洛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後腦杓,窘迫笑著的嘴角露出一邊顯眼的虎牙:「上一次的柱子是誇張了點......這次用點低調的建材吧?」
說著的同時他從口袋裡摸出一本牛皮製成的小冊子,翻開就往上頭記上材料,從魔樹藤蔓加固的窗櫺到戰犀鱗片製成的瓦片,無一不是為了增加房子的堅實程度所挑選。拉斯洛寫得起勁,他總是用這本小冊子紀錄下所有需要的一切,時常粗心大意的他在面對好友的請託時倒是特別上心。
「這一趟恐怕要——」男人抬起頭撥弄著手指計算著,喃喃自語似是在對著空氣說話,幾經估算後他接著開口:「全部的材料要拿到的話,最少需要三天左右吧?在那之前先用這個頂著吧?」
拉斯洛又低頭翻動起手中的小冊子,翻至其中一頁時,他以雙指夾起一張帶有術式圖騰的皮紙,另一手則熟稔地掏出自己平時用來點菸用的打火機,點火後不用三兩下皮紙便燃燒殆盡,昇華成隱蔽的偽裝魔法,將眼前魔藥房的坑坑洞洞都暫時偽裝了起來。
第一次還會驚訝於這偽裝魔法的精緻,可看久就一點也沒新鮮味了。
黛安娜相當失禮的想著,畢竟看太多次自家魔藥房被打壞的景象,自然也都習慣事後拉斯洛做的一些補救。
「那就三天後再見吧,希望可以看到我恢復原狀的魔藥房——當然尼德霍格也要幫忙。」
「......知道了。」雖然沒打算逃避,但被黛安娜叫到名字還是讓牠感覺不太好。
*
於是時間來到了三天後。
尼德霍格清晨就把可能會用到的工具給準備好,畢竟牠不是魔女,魔法那麼便利的事情也做不來,每次都是這樣親手修復魔藥房損毀的部分。
可惡,要牠這種睡眠較長的龍七早八早起來,黛安娜真的是鐵了心要處罰牠。雖說這件事情確實有自己不對的地方,牠就是很不喜歡這種被黛安娜抓住弱點威脅的感覺。
打了個哈欠,估計小子今天會挺早來的。正當牠不經意地想著,小腿卻傳來一陣疼痛。
「妳做什麼?」
「幫你趕跑瞌睡蟲啊。」
「......那還真是感謝妳的多管閒事。」
半龍看向笑得戲謔的主人,心想會這麼暴躁絕對不只是因為接近滿月之夜的緣故。
要將如此大量的建材搬運到這裡實屬不易,拉斯洛甚至用上了馬車。可他也怪不了人,畢竟說到底也是自己貪玩把大姊的魔藥房給打壞了。這並不是他第一次運著建材來到這裡,好勝的男人們總學不乖,幾乎可以說每一次的武力比試最後都以破壞了某些東西坐收,但他們都依然對這個活動樂此不疲。
拉斯洛駕著馬在魔藥房的附近停下,這得幸虧他還記得該如何騎馬,否則拉斯洛可是不放心讓不認識的馬伕發現這個地方,他們的消息總是很靈通,隔幕窺聽乘客間細語的能力讓這份工作多了點額外的價值。
「黛安娜大姊,我把東西都給帶來啦!」拉斯洛翻身下馬,朝屋子的方向大力揮了揮手,響亮的嗓門和充滿精力的模樣看上去完全恢復了精神,一點都不像是三天前累得在黛安娜的魔法陣裡呼呼大睡的樣子。
「那就開始動工吧。」
很明顯,黛安娜還在氣頭上——基本上每次都是要等拉斯洛修好魔藥房,才能看到原本總是掛著溫柔微笑的她。現在雖然在笑,但卻可以從那微笑背後發現一股黑霧壟罩的氣息。
移動腳步,藍黑色的魔女親吻上她可愛的小圓桌,把擺滿茶點的桌椅全部移到院子的草地,拉開椅子直接坐下去享受她的早茶。
「窗戶的破洞我來吧,你會魔法、比較高的屋頂就讓你去。」尼德霍格拿著牠的工具箱靠近,然後指向那一馬車的材料。「窗戶用什麼?」
感受到黛安娜投來的微笑裡帶著一絲不祥的氣息,拉斯洛心虛地縮了縮身子,知道自己有罪在身尚未刑滿釋放,這種時候果然還是識時務者為俊傑。
他伸出手打了個響指,原本覆蓋在魔藥房上的魔法術式便瓦解開來,屋子上完整的模樣這才顯露出它真實的狀態。上回被兩人的爭鬥所破壞的屋頂滿目瘡痍,好幾處的瓦片都已經破碎開來,連窗戶都可憐兮兮地灌進冷風。見這番景象,拉斯洛連回頭都不敢回頭看黛安娜的表情,只得硬著頭皮轉向馬車,接下尼德霍格的提問:
「...這是用魔樹藤蔓加工過的窗框,有這個的話應該足夠防護大部分的攻擊了。」他雙手扶著窗櫺將其遞給對方,加固過的木材重量顯得有些沉,不過對於眼前的半龍應該不成問題:「玻璃就用這邊的湖畔水晶吧,以後日常使用的時候要小心點,它們的透光度很好,有時會一不小心沒注意到它的存在。」
拉斯洛沒有再多浪費時間,說完後立刻扛上一包戰犀鱗片製成的瓦片,俐落地爬上魔藥房的屋頂,一處一處細心地將原本破碎的磚瓦敲開。他嚴謹認真地將新的瓦片整齊鋪設好,沒有留下任何一點可能漏水的縫隙,戰犀的鱗片閃耀著自然卻又不失風采的反光,連拉斯洛自己看了都有產生了滿足的成就感。
「呼,用上這種材質的話,就算是魔彈也能夠反彈了吧?」男人站在屋頂上雙手插腰,擺出一副大功告成的模樣,某種程度上他或許已經習慣修築黛安娜的房子,雖說是自己闖的禍自己收拾,不過做著做著倒也有些樂趣。
聽完拉斯洛的指示後也直接扛了材料搬到窗框附近,這些東西對牠來說都輕得很,估計整台馬車也能搬——不能小看龍的力氣。
將破掉的玻璃拆下,並把窗框卸除,尼德霍格相當安靜的作業,但速度上來講跟屋頂上那男人比起有過之而無不及。當然、修繕的步驟也一個都沒有馬虎,畢竟這魔藥房也是牠的家,要是有那哪裡損壞,說實在牠也是會有點不太高興,雖然這次搞出這種事情的是尼德霍格本人。
——這玻璃感覺透光挺不錯,若是早晨應該會挺舒適的。
牠就這樣默默把窗戶給換新了。
「其他還有嗎?」搞完屋頂和窗,其他應該就是重新粉刷過吧。還好這次門板是沒壞,但誰知道呢?小子經常會多帶材料來把沒壞的地方也換成新的,說是順便翻修。
聞言,男人抓著屋頂的邊緣,從上方探出頭望向樓下聲音傳來的方向,身後的藕色髮辮也隨著重力往下垂著,畫面看上去有些滑稽:「車上還有兩桶石靈的保養油,把屋子全刷過一遍就大功告成啦!」
拉斯洛翻身從屋頂上爬下,落地時一彎淡藍色的魔力網起到了緩衝的作用,幫助他輕巧的站穩:「說要等三天的素材就是這個,新鮮採下後沉澱滿三天的石靈保養油是最棒的,據說連腐朽的木材都能重獲新生呢。」
其他的建材都是錢能夠輕易解決的,算不上什麼問題。唯有石靈的保養油,需要付出耐心的代價才能帶來他最美的價值,就像美酒。
他邊說邊踱步到馬車旁,鐵桶裡裝滿足夠塗裝整個房子的保養油重量並不輕,他得要稍微閉氣使勁才能將其搬起,桶蓋尚未打開就已經能隱約聞到保養油散發出的淡淡清香,味道感覺像是清晨的第一滴露水般清澈。
牠走近看了看,看起來確實與一般的水沒有太大差別。味道感覺也行,是嗅覺靈敏的牠不反感的香味。
「直接用魔法比較快吧?」雖然只是粉刷,但要把這幢魔藥房裡裡外外都刷好也是挺費力的。「還是這對你來說很麻煩?」
尼德霍格還記得小子說過他的日常生活魔法相當普通,不知道粉刷這種事情難不難得倒他——不行也無所謂,大不了就是花些時間。沒準黛安娜看不下去他們浪費時間還會出手幫忙,實際上以前也有幾次到最後那女人還是出了手。
「呼——」將手中重得要命的油桶交給眼前的半龍,拉斯洛這才呼出方才因為施力而憋住的氣息:「魔法雖然能夠做到,不過可能會刷得濃淡不均。沒給魔藥房整得漂漂亮亮的話,那豈不是浪費了嗎?」語音未落,他轉了轉肩頸上的筋骨,稍作舒筋後,又以一副神神秘秘的樣子湊近尼德霍格,搭上對方的肩膀低聲發話:
「況且你看,咱現在還是假釋中的犯人呢,認真粉刷房子的模樣不是既勤奮又感人嗎!肯定能給黛安娜大姐刷滿印象分!」拉斯洛一面自顧自地說著,一面擺出精打細算的狡猾表情,空出的一隻手還一副煞有其事地揮舞著,彷彿像在給人推銷產品一般充滿戲劇性。
尼德霍格不禁在內心白了拉斯洛一眼,如果黛安娜真有那麼好騙就好。以牠對那女人的瞭解,對拉斯洛的印象分數絕對不差,只是小鬼闖禍的時候她當然會趁機好好調教一番(?)
牠嘆了口氣,明明都高分過關卻還要費心勞力,尼德霍格不想浪費時間直接走到黛安娜面前。
「不想讓妳那小鬼再做些蠢事的話,最後的工作妳得出手。」
「哎呀、親愛的拉斯洛怎麼會是在做蠢事呢?」女人勾起別有意味的笑容,「再說,我多的是時間陪你們耗。」
聽到這句話,尼德霍格就知道牠任性的主人這次很有耐心要看他們手工把工作完成。於是牠也認命地抬起油桶,拿著粉刷就開始塗抹外牆。
相較尼德霍格的無奈模樣,拉斯洛倒是顯得挺精神,他拆開另一桶保養油的密封蓋,清香的味道頓時撲鼻而來,桶底的油呈現透明色,乍看之下像極了普通的水。
他小心翼翼地嘗試著將保養油漆到魔藥房的外壁上,接觸的瞬間保養油便迅速滲進木材深處,沉澱了幾秒後,粉刷過的區域煥然一新,簡直就像是新造的一般。
這也是他第一次親自使用這種野生石靈做出的產物,雖然自己也經常有幫忙客戶調度訂單的經驗,不過居無定所的他實在沒有什麼裝修房子的需要,因此替黛安娜翻新房屋對他來說總是很新奇。
「......。」拉斯洛一邊粉刷著魔藥房的外圍,一邊時不時偷偷撇眼望向黛安娜的方向,看看大姐是否有注意到他勤奮又認真的樣子,就像一隻狗狗不停暗示主人『我很乖!我很乖!』,明明用魔法就能夠做到,卻多戲地裝模作樣著。
每場鬧劇的結尾,大部分都像是這樣,拉斯洛默默的會做些什麼來明示暗示他知錯、他下次會改、他很乖所以要多誇誇他這種,看起來雖然有些憨卻十分可愛的動作。魔藥房被打壞是令人生氣的,可黛安娜其實也沒有任何一次是真的動怒,只是會嚇嚇拉斯洛讓他老實一陣——不過該壞的魔藥房還是會被打壞。
「好了,讓你們這樣刷下去,要等到什麼時候才能做完?」
黛安娜起了身,一個親吻往自己的指尖後,看不見的飛吻往油漆刷飛去,刷子們很快動了起來,歡快地跳進油桶沾染石靈的塗料,就往魔藥房的牆壁上抹、像是在舞蹈一般。
她的法力絕對不算是高強,卻更加細膩。即使是需要均勻塗整的工程,不用手也能操作完成。搭配上她纖巧的雙手,就成為黛安娜可以製作出眾多魔藥的利器之一。
於是僅僅一瞬間,魔藥房的粉刷就全部完成了。
「好了親愛的,你是不是還欠我什麼話呢?」
黛安娜站到拉斯洛的面前,表情也沒有先前壟罩的黑雲而輕鬆許多。說到底,該修的也修好了,最後其實只要他誠心誠意道歉,一切就沒事。
用魔法果然還是快多了。拉斯洛驚嘆的欣賞著刷子用輕鬆的節奏飛舞著,很快便將保養油塗抹的均勻標緻。他是擁有優秀的魔法資質,可他的術式風格向來是粗暴的,這種細膩和輕巧只屬於這個魔藥房的主人,和他截然不同。
這手上的油漆刷都還沒放下呢,拉斯洛見大姐往他面前一站,瞬間委委屈屈地低下頭,他能感受到黛安娜已經恢復了先前的溫柔,現在他差的不過是臨門一腳,就能開開心心的刑滿釋放:
「黛安娜大姐......我錯了,對不起,下一次會小心的...」他乖巧的將雙手背在身後,像個不小心打破花瓶的孩子一般,睜著無辜的眼神祈求原諒,卻富有玄機的用了『下次會小心』而不是『不會再犯』。
嘛、她也沒期望拉斯洛下次不會再犯,會小心也聽過很多次了,該來的還是會來。不過怎麼樣都拿這個從小看到大,就像她親生兄弟一樣的孩子沒辦法。食指的指尖輕戳了對方的額,黛安娜瞇起眼。
「原諒你了,我親愛的小紳士,東西收一收,留下來用個午餐吧?」
還沒朝自家使魔投去視線,對方就已經走到自己面前。
「......抱歉,下次會盡量不要打到。」畢竟是做錯事的人,於請於理都需要道歉。
「沒指望你都不要打到,別整個燒掉就行。」看多這兩個人打架的場景,黛安娜也習以為常了。「燒掉的話我就真的會生氣。」
同樣的也輕戳半龍的眉間,只見後者嘆了一口氣回應知道了,沒說其他話就自動走進修理好的魔藥房張羅午餐。
「嘿嘿,」獲得原諒的他得了便宜還賣乖,調皮地輕笑兩聲後摸摸被黛安娜點過的額頭,屁顛屁顛的小跑至魔藥房旁,挽起袖子開始整理起方才裝修時散落一地的工具。
沒有過多久的時間,廚房便傳來陣陣饞人的食物香味,拉斯洛知道這次肯定又有大餐吃了,他趕緊加快手中收拾的速度,趕在尼德霍格將午餐端出來前把傢伙都給放回馬車上。
他回過頭,在距離魔藥房有小些距離的馬車旁叉起腰來,望向整修完成的建築。陽光從上方的巨木枝枒間傾瀉下來,照在戰犀瓦片上反射出小小細碎的微光,就連四周的木材也都充滿生氣,讓人產生了就連房子也會呼吸的錯覺。
拉斯洛滿足的笑了起來,在很久很久之後,他也會記得這天下午,雖然幾經波折與意外,但卻溫暖而美好。